我在不要重复造轮子：早学哲学这篇文章中提到过要把进化论的部分给补上，这本书就是了。这本书就是从各个人类社会的方面来介绍“进化论”的效果，指明各类事物的自然规律都是自下向上的。

关于书的总评我会在最后给出，在此之前我想按照惯例给出一些摘录，然后附带一些关于这些摘录的笔记，这是这篇读书笔记的结构。

这本书的结构非常清晰明了，即按照各个主题分别提出观点和论证，并且反复回扣自下向上的主题，所以这里的摘录我会按照书中提出的主题来划分，每个主题会摘录几段我印象最深刻的文字。

首先就是文章的主要论点：

它是渐进式的演变，既不是痉挛式的跳跃，也不是散漫的停滞。它是一个“永久的进行过程——转瞬即逝、动态、混乱、富有成效、可望而不可即、自下而上。”

这是对文章中绝大部分自下向上的过程所适用的描述。

关于道德

这本书上来选择了一个很取巧的话题作为开始，道德这个话题一来容易吸引大家的关注，并且通过自下向上解释起来比较容易而且令人深刻。

道德是一种自发的现象。休谟意识到，如果人们善待彼此，对社会是有益的，所以，他认为，社会凝聚力的基础是理性算计，而非道德规定。斯密更进一步，认为道德来自人类本性的一个独有特点——同理心。未经计划，也无人指使。

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愿望去适应他人的愿望，从而带来了共享的道德系统。无形之手（这个说法最初出现在斯密的天文学讲座上，接着出现在《道德情操论》里，再接着才出现在《国富论》中）指引我们走向共同的道德准则。

但这些比较文雅的习惯，是怎么培养起来的呢？埃利亚斯意识到，我们会以羞耻感的形式，把违背这些规则的惩罚（以及对更严重暴力行为的惩罚）内在化。

道德的产生是自发的，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摸索出来的模式，这个模式可以帮助人类群体获得更好的组织，因而可能拥有更高的发展效率，所以才得以保留并且传播。之前读其他的文章曾经读到过一个说法，指“道德是一套自圆其说的价值体系，它的本质是功利性的”，人们会为支持道德的存在建立各种各样的说法（编撰一套故事来约束人们，灌输准则）。

道德本身也是在不断改变和进化，现在的平权主义和古时男尊女卑的道德相比肯定大有不同，这些都基于时代的背景条件产生。

《合作的进化》这本书中以 Research 的方式对于囚徒困境问题进行了扩展性的探究。这个实验很有意思，设定初始的种族数量，设定社会规则，然后查看基于这个决策规则下种族的发展，可以形象地感知到不同的道德规定对发展的影响。结论也挺有意思，坚持“一报还一报”的“正义”策略可以让种群发展到壮大的水平。

我们都渴望他所说的“心心相通的愉快”，即“观察到别的人有着跟我们内心中一样的各种情绪，再也没有什么更叫我们愉快的了”。

“所谓的快乐，可能只是让个人对意义的错觉和现行集体的错觉达成同步而已。只要我自己的想法能和身边人的想法达成一致，我就能说服自己、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有意义的，而且也能从这个信念中得到快乐。”

关于法律

法律不由政府颁布，哪怕是国王和大臣也要接受现有法律在民间的适用权，这是一个极为崇高的概念。

我对法律有着同这本书类似的观点，即法律是由政府颁布的，是清楚的、有界限的，它是从道德中产生的，可以说是具像化、标准化后的道德。这个具像化和标准化的过程是需要的，虽然能被保留下来的道德系统自然对社会发展有帮助，但是如果我们想要约束于人或者执行于人，法律这样的东西可能会更有帮助，同时标准化可以帮助我们避免了一些不普适的道德分支。

如果遵循上面的说法，那么法律的产生自然跟随道德，应该从社会中自然诞生，而不是所谓的制定，由上推下。不过正如这句话说的，这是非常崇高的概念，关于这个更多的讨论在之后的政府话题中。

关于婚姻

按男女体格和力量的小幅差异来判断，我们显然不是为了大猩猩类的纯粹多配偶制设计的。一夫一妻制带来了和平。摩门教的一夫多妻制，引发了邻里之间的巨大怨念，也在圣徒当中造成了紧张的关系。

颇具影响力的论文《一夫一妻制婚姻之谜》（The Puzzle of Mono-gamous Marriage）中指出，现代世界一夫一妻制的扩散，用它对社会带来的有益影响，能够进行最好的解释。这就是说，一夫一妻制不是一群聪明人围坐桌边，为了带来和平与团结，商讨出了这样的政策，相反，它很可能是达尔文式的文化演变的结果。

关于这个我没什么见解，不过整体上我是支持一夫一妻制度的。

关于科学

我们知道，人的发明创造很少是从无到有开始设计的，相反，它是从一种技术跳转到“邻近有可能”的技术上，对现有功能进行重组。我怀疑，我们永远无法彻底解释创新，充其量能提出卢克莱修式的理由——因为解释需要无所不知，也就是把四处分散的知识加以集中。

技术与生物之间的相似性并不仅仅局限于两者都有着改良的血统，两者都通过试错来演变。生物和技术都可概括为信息系统。

这是一个我认为非常关键的描述，我们并不是把从生物进化领域得到的进化论应用到了其他的领域，而是本来就存在这样一个自下向上的原理，体现在了生物进化上。而这样的自下向上的本质就是信息的重组和演变，其实就像是机器学习，我们给予系统信息进行处理，如果结果不错，则进行保留，鼓励继续这样进行；如果结果不好，则会受到惩罚，之后会减少这样做。

不管是什么领域的创新，Research、软件、游戏开发等等，大家都会发现创新的过程是非常相似的，都是了解前人的工作，分析不足和可以扩展的地方，再向前迈一步，这就是创新。即使是划时代的创新，依然是有基础存在。

是创新的浪潮将我们携卷而走，而不是我们推动创新的浪潮。技术自然会找到发明它的人，而不是反过来。

请记住，专利的最初设想，不是为了用垄断利润奖励发明人，而是为了鼓励他们分享发明。要想根据现有技术开发新技术，新进入者必须穿越“专利荆棘”。

强调一下开源精神的重要性。一种对发明美好的想法就是所有人都可以从自己创造的部分获益，并且不会占有不属于自己创造部分的利益。一个人公开了专利，更多的人可以基于这个专利进行创新，这样创新之后的产品，原专利拥有者就不应索取超出本身专利的价值，否则就像是“敲诈勒索”一般。

文中提到的“专利荆棘”指的是许多专利的拥有者会利用自己的权利去约束新技术的开发者，谋求更高利益分配，否则会打出拒绝使用专利的王牌，这样会限制更多人基于前人的工作继续进行，影响技术的发展。

关于文化

在任何信息传输系统中，只要传输的东西存在一定的团块分化，传输具有一定的保真度、一定的随机性或者一定的创新试错性，达尔文式的变化就不可避免。文化的“演变”，不是比喻，而是切切实实的。

如果学习过信息论，那么对于这个过程会有更好的描述方式。

多年来，我们就是不肯正视现实：学习一门语言的唯一办法就是自下而上地学。

我们往往是是自上而下地创建出简化版的自下而上环境，然后学习语言。

关于城市发展

城市发展部分讨论的内容就比较多了，包括自由市场、分配制度等等与大家生活息息相关的内容。也应该是我们比较容易感悟到的内容。

早期的城市发展受个人主动和投机性驱动，由产权和私人契约指导，经分散的市场力量塑造和决定。这种城市化进程井井有条，但毫无规划。这就是演变。关键在于，这不是人类有意识选择出来的政策。城市的持续发展是一种无意识的必然势头。

和城市一样，随着体格的变大，身体在能耗上变得更高效。城市的人口规模每翻一倍，人均基础设施成本就降低15%。

像巴黎这样人口众多、口味繁杂的城市，怎么可能有人想得出该怎样为它提供饮食呢？根本不可能。可是每一天，生活在巴黎的人都被喂得饱饱的，从未饿过肚子

苏联以及今天的朝鲜，从田间到餐桌，粮食都是垄断供应的。结果，粮食产量惨淡，经常出现短缺，质量糟糕得可怕，还得排队（或者靠特权）配给。

他们通过购买和放弃购买的行为，决定了什么人应该拥有资本、运营工厂。他们决定了要制造什么东西，采用何种质量，生产的数量。他们的态度导致了企业家的盈利或亏损。

自由市场贸易是人类迄今为止设计出的唯一一套由普通人负责的制度，和奴隶制度、封建制度、法西斯制度都不同。

自由市场比较完美地保留了随机性和创新试错性，所以才能很好地发展。一个非常巨大的系统，饱包含着各种各样表面上的、隐藏中的细节，是不可能由人完全掌控的，

过去50年，衣食的成本稳步向下，医教的成本却稳步向上，这难道不叫人吃惊吗？但或许这样不够公平。医疗保健的成本上涨，是由新的治疗手段问世、人类预期寿命更长导致的。教育大概也存在类似的借口，所以我暂时不能伸出指头怪罪它们。

关于教育

关于教育这个部分我觉得观点就非常新颖了，和我之前所了解过的大家对于教育的态度有所不通。虽然乍一看有一些极端，但是仔细思考之后确实有道理。

公立教育的目的很少，甚至完全不是要增进学术研究，创造知识。相反，它的目的是培养顺从的公民，忠于国家，实现经济增长，接受最新意识形态的洗脑。“公共教育的目的绝不是要大范围传播启蒙。它只是要让尽量多的人达到相同的安全水平，培养出标准化的公民，遏制不同的意见和独创性。

这个确实非常的功能性了，在统治者的角度来看这些是公立教育重要的价值。

一定的教育当然必不可少。没有良好的识字率和算术能力，薪酬最丰厚的岗位根本不可能存在，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超过了一定的限度，更多的教育（以及更多的教育支出）会不会带来更好的结果。“拥有最多教育就能让你变得最繁荣，这根本是个幻想。”

更高的教育对于个体而言并不是坏事，但更高的教育是经济发展带来的回报，而非经济发展的推动力。

对于公立教育占绝大多数的体系来说，这些教育并不拥有随机性和试错性，因为他们接受统一的管理和宏观掌控，很难自己改变，同时统治层次对于公立教育的推行保证了即使这些公立教育收到了不良反馈，依然可以执行，而不是因此消亡，并没有空间留给更好的、更适用的教育制度发展。

关于政治与历史

政府最开始就是收取保护费的黑手党，垄断暴力，抽取租金（税），保护自己的公民不受外人掠夺。这是几乎所有政府的起源。国家为社会服务而起源的概念，完全不符合历史事实。国家起源于征服和没收，也就是说，它起源于犯罪。警察变得像占领军，把公民视为敌人。

我们可以发现一个事实，在一个坏消息接连不断的世界上，人们的生活却变得越来越好。坏消息是人为的、自上而下的、蓄意的东西，是强加给历史的。好消息是偶然的、计划之外的、自然形成的东西，是逐渐演变出来的。

印象深刻的句子

苦苦反对达尔文主义的神创论者说对了一件事：达尔文的危险思想切开了我们最为基础的信仰体系，它下刀之深，远远超出了许多传统观念辩护者的想象，他们甚至对自己都不敢承认。

达尔文的进化论不只是打击到了神创论和一些宗教，而且是重伤它们，让科学的意义极大地提升了，超出了很多俗成的观点。

人类思想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这是一种分布式现象，它存在于人与人的大脑之间，而非人类的大脑内。

强调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联系。

为了制造一台完美的机器，竟然不需要知道怎么制造它！

至于零部件的有目的安排，琼斯法官发表了直言不讳的意见：“基于‘零部件显得像出自有目的的安排’推理出了设计论，这是一种完全主观的主张，由旁观者的眼睛以及他在考虑系统复杂性时所持的观点所决定。”对牛顿、佩利、贝希以及本案涉及的阿奎纳，这句话做出了真正的最终裁定。

经济学领域有一本比较有名的书叫做《一支铅笔的故事》，里面讲述了一支铅笔绝妙的制作过程。一支铅笔，其木材来自北加利福尼亚，铅芯来自密西西比，在第三个地点组合之后，配合印度尼西亚送来的橡胶、意大利的浮石与其他物质混合成的橡皮……。这样复杂的过程，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独自包办从头到尾地制作铅笔，一支铅笔每一部分的提供商也这么想，但是一支铅笔就是这样被制作出来了，没有宏观指导，全部通过自由市场自下向上地发展出来。

把这支铅笔的过程扩展到更大范围内，整个社会作为一个机器，并没有人来宏观指导我们要走向哪里，但是自下向上的过程可以。

他认为自由意志，至少有一部分是错觉。他说，我们都夸耀自己拥有作为人的自由，“实际上，它仅仅是人意识到了自己的欲望，却忽视了决定欲望的原因”。也即“一个人的精神活动，完全来自神经细胞、神经胶质细胞、原子、离子和分子的行为，它们构成了精神活动，也影响着精神活动”。意识知觉是对脑袋里发生情况的事后报告。“故此，没错，放弃二元论自由意志，接受行为是演变的大脑自发产生的特定的观念，带来了更宽容、中立的态度，但这是不是一件坏事，我们还完全不清楚。

自由意志坚定派也被顺势捅了一刀。

总结与点子

总的来说，这本书是让我非常惊喜的一本书，其中的很多观点都与我曾经所寻找的、想要去总结出来的，但是碍于视野和能力，我并没有做到，而现在找到一本正好可以解答我曾经疑惑的书，这样的体验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很愿意推荐这本书，我觉得只要你是精神上的自由派，大概率会对这本书的观点有所响应。

这本书有很多观点看似极端，但是这都是站在整体的角度上来思考的，并没有站在个人的角度，比如前面提到的更多的教育并不是最好的；比如所谓的科研并不能称之为“创新”等等。我认为这样看似极端的论证与我们观点的碰撞可以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思考。

对于很多方面，自下向上的发展逻辑我们很容易接受，但是对于某些方面，我潜意识里面还是留存着些微自上而下管理的观点，它不影响我做出判断，但是偶尔我会想，自下向上一定会找到最优解吗？

学过优化课程的朋友可能会知道，一个优化问题可能存在众多的局部最优解，在优化的过程中我们很容易陷入局部最优的陷阱，从而停滞，带来问题。

回顾历史，我们可以说这样自下向上的发展中，人们偶有进入局部最优解，但是似乎每次我们都可以找到方法破除，破除方法的代价可能是昂贵的，比如世界大战等等。会不会某一天人们会遇到真正无法破除的局部最优解，如果有，那么会是什么样的，如果没有，那么我们怎么解释自下向上这样的方法可以解决所有的局部最优解问题，因为如果从概念上描述，能解决的局部最优解并不是真正的局部最优，也是优化中的一个步骤。

最后，我想记录一下我对自下向上系统的一个概括性描述。我们判断一个体系是否遵循自下向上的逻辑，可以尝试寻找这几个特点，它一定会存在、允许试错性，有随机的反馈、类似于监督学习，同时，最重要的，发展的随机性，这个系统理应拥有多种随机的可能，而不是遭到限制与扼杀。